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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0章 《聆心戒》[2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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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氏氣病了,臥床不起。

鄭韜來看她,她氣得抄起手邊的茶盞向鄭韜砸去。連砸兩天之後,鄭韜再也不來看她。只有兒媳元氏,恭順不改地在她床前侍奉。

連著吃了幾日湯藥,杜氏自覺身上舒坦了些,在元氏的幫助下,從平躺變成了半躺半靠。她讓元氏拿來鏡子,捧著,她對著鏡子左右轉動脖子,審視著鏡中的自己,感覺自己氣色不大好。

“臘梅,把我的妝盒拿來。”妝盒裏裝著胭脂、水粉。

侍女答應一聲,取來妝盒打開,捧在手裏。杜氏慵擡貴手,從妝盒裏拿出一盒胭脂,打開盒蓋一看,胭脂見底了,她的眉毛皺了起來,她又拿起一盒胭脂,這盒用得也差不多了。

她索性將妝盒裏的胭脂水粉一個個全部打開,末了,她懨懨地對兒媳說,“我的胭脂快用完了,你讓人再去買一套玉顏坊的“二十四候花信”。

每年從小寒到谷雨,共為八氣,每氣又分三候,八氣總計二十四候。每候應一種花信,“二十四候”便是二十四種花期的代表。

玉顏坊以二十四種鮮花為原料,另外添加多種其它名貴原材料,精致成二十四款胭脂。每款胭脂對應一候花信,故此取名——二十四候花信。

“二十四候花信”是玉顏坊的鎮店之寶,是長安城富貴女眷們的心頭好。誰擁有一套“二十四候花信”,誰就擁有了一份傲視群芳的資本。

鄭昌達在世時,杜氏的胭脂只用二十四候花信。鄭昌達過世一年,她上次買的二十四候花信,也用得差不多了。

二十四候花信,聽起來一共二十四盒,似乎不少。但是每盒都不大,而且盒裏的胭脂只有小小一點,並不禁用。再說,上次買的“二十四候花信”,她還分給了媳婦元氏、兩個孫女每人各兩盒。

“阿母,您的錢不夠了。”元氏怯怯提醒她。

她們每人每月有一定額度的月用錢。

“怎麽不夠了?”

“您忘了,您前幾日做了三套新衣。”

杜氏不滿道,“那就去賬房支取!”

元氏為難道,“阿母讓孫郎君來那天,思道跟我說,以後沒有他的準許,賬房不許給任何人支錢。”

杜氏憤怒了,“我還不信了!我這個鄭家的太夫人支不出錢來,你!”她指使捧妝盒的丫環,“去!把管賬的給我叫來!”

丫環應聲而去,不大一會兒,帶著賬房回到房間。杜氏讓賬房給她支錢,賬房面露難色,“太夫人,不是小的不給您支錢。國公有令,府裏所有開支都要經國公同意,小的才能放款。”

“我是國公的母親,國公都得聽我的!”杜氏高聲道。

賬房嚇得彎腰縮脖,“太夫人,您別為難小的了,您要是實在要用錢,就跟國公說一聲,只要國公同意,小的馬上就給您支錢!”

杜氏氣得頭暈,“滾!滾出去!”

賬房如聞大赦,一溜煙地滾了。

一連幾日,鄭韜都沒有回府。鄭韜自己不說,但是杜氏和元氏心知肚明,鄭韜有個外室。杜氏護短,元氏要臉,婆媳倆在這件事情上,一致保持沈默。

這天,侍女拿著一封信和一個包裹走了進來,“太夫人,大郎君來信了。”

大郎君是宿國公府對庶子鄭燦的稱呼,鄭家是武將出身,可是不管鄭燦,還是鄭韜,對兵書戰策全不感興趣。兄弟二人通過科舉考試,一個累遷至禮部侍郎,一個累遷至益州刺史。

鄭燦離開長安多年,鄭昌達在時,他雷打不動,每月給鄭昌達寫一封家書。鄭昌達不在了,他還是雷打不動,每月一封家書,只不過收信人由鄭昌達,變成了杜氏。

除了家書,有時還隨家書寄來一些禮物。要麽是益州的土特產,要麽是些日用。就像這次,鄭燦給杜氏寄來了兩包益州的筍幹,兩塊圖案美麗的蜀錦,還有四小盒益州本地的胭脂。胭脂裝在鑲嵌鏍鈿的漆盒裏,胭脂細膩,幽香醉人,一看就是上等貨色。

若是以往,杜氏接到鄭燦的信,心中並不會有太多感觸。這次不一樣,她把鄭燦的信讀了好幾遍,一邊讀一邊抹眼淚。讀完信,她又把鄭燦寄過來的禮物,翻來覆去地看。

杜氏讀信、看禮物的時候,元氏也在身邊。

“你看這料子,多好!又細又軟!你聞聞這胭脂,多香!這顏色,真好看!”杜氏紅著眼圈,遍遍輕撫鄭燦寄過來的禮物,忽然沈重地嘆了口氣。

“阿母,你怎麽了?”元氏關切地問。

杜氏垂眼看著放在自己膝上的衣料,“延華這孩子,七歲死了母親,我沒虧待過他,但也沒對他特別好。說句心裏話,我不喜歡他。這孩子從小就不愛說話,成天像個小悶葫蘆。不像思道,從小嘴甜,能說會道,咱們府裏從上到下,沒有不喜歡他的。那年先帝微服到咱們家,還誇過思道可愛呢。”

說到這,她又感慨地唉了口氣,“難為延華一直惦記著我,知道我愛打扮,就給我寄衣服料子,寄胭脂。”她嘲諷地笑了,“我自己的親兒子倒嫌我亂花錢!”說著,掉下兩串眼淚。

又過了兩日,鄭韜回來了。回來了也不來見杜氏,還是侍女告訴杜氏,鄭韜回來了,杜氏才知道自己親兒子回來了。

“讓他來見我!”杜氏憋了一肚子的氣。

侍女叫來了鄭韜。

“阿母這幾日可還好?”過了好久,鄭韜才慢條斯理地踱進杜氏的臥房。

“你在這幾日去哪兒了?”杜氏壓著怒火。

鄭韜在杜氏睡榻邊的一張矮腳胡床上坐下,“沒去哪兒。”

“又去見那娼.婦!是不是?”

鄭韜擡手撣了撣一邊的衣袖,“阿母既知,又何必要問。”

杜氏氣得要命,“你要納妾我不攔你,隨你納幾個!長安城裏多少好人家的女兒你不要,偏選個娼.婦!你是禮部侍郎,你的聖賢書都讀狗肚子裏去了?”

鄭韜不急不惱,也不作回應,站起來就走,杜氏在身後高聲斷喝,“站住!我話沒說完呢!”

鄭韜應聲停下,不回頭。

杜氏喘了兩口氣,往下壓了壓怒氣,“你跟賬房說,我要用錢。”

鄭韜轉過頭來,“阿母要錢幹什麽?”

“我要買胭脂。”其實,鄭燦給她寄來這四盒胭脂夠她用好久了,她就是氣不過。不是自己親生的都知道孝敬自己,親生的卻跟自己斤斤計較。

宿國公府缺錢也就罷了,可是宿國公府並不缺錢。宿國公府在藍田縣有一處田莊,每年收入頗豐。

鄭韜搖了搖頭,“阿母,你的胭脂夠用了。再買,只是浪費錢。”

“我就是要買!”

“不行。”鄭韜溫柔和氣地說完,轉頭就走。

“你這個不孝子,你都不如你大哥!你大哥不是我親生的,還知道定期給我寫信問候,寄禮物!我做幾件衣服,你嫌我浪費,買幾盒胭脂,你嫌我浪費,你別以為我不知道,你在那娼.婦身上花了多少錢!”

鄭韜再次轉身,目光冰冷地看著杜氏,再開口的聲音和他的目光一樣冰冷,“阿母若覺得在國公府裏住得不開心,我可以派人送阿母去大哥那裏。您是大哥的嫡母,他也算您的兒子。大哥對您這麽好,想必不會像我這般惹您生氣。”

杜氏氣得渾身亂顫,“我明天就去擊登聞鼓,我要讓天下人知道,你是個不孝子!”

鄭韜笑了,“阿母,長安城誰人不知父親生前懼內,您是個悍婦,我是個孝子?您去擊登聞鼓,大家只會說您無事生非,無理取鬧。您偌大年紀,何必自取其辱。”

杜氏氣得抖著嘴唇,說不出話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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